《揽日照山河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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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泽尘怔怔望着这个总是刀枪不入的女子,此刻缩成小小一团,哭得浑身发颤。
她颤抖的脊背竟与记忆深处一道瘦小身影陡然重叠。
热浪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,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岁那年的盛夏……
祖母的云锦袖口擦过他发顶,顽皮的他正探出半个身子到马车外,和流云般飘过的一群宫娥打招呼。
“尘儿乖,等会儿见了姑母可不许胡闹。”
他仰头去看祖母紧绷的下颌,鎏金步摇垂下的珠串晃得人眼花。姑母宫明焰正值盛宠,再过一日便是生辰,江奕特许老宫夫人进宫探望。
贵妃宫阙的琉璃瓦在朝阳下流转着赤金辉光,宛如天宫垂落的一片霞帔。门扉缓缓开启时,鎏金铰链轻响如乐,似有仙娥拨动箜篌,昭显着这宫主人的煊赫身份。
若说宫泽尘的样子是宛如谪仙,那宫明焰便是真真生在天宫的神仙妃子,不然不会皇恩浩荡长达十载。
祖母一向豁达乐观,宫泽尘打记事开始,祖母便一直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,不曾悲伤过。可今日见了姑母却泪雨潸然,两人家长里短了好一阵,但都是他听不懂的话。
“看这孩子,倒不像他爹娘,偏偏像你,你说奇不奇!”老宫夫人招呼宫泽尘过来,把小手递给宫明焰。
宫明焰环着他的腰身,一手抚过他额间碎发,细细打量了一翻。
“母亲别说,还真是,连晟儿都不如尘儿这般像我。”她温柔的目光照得宫泽尘心底泛起一阵暖意,盯着那随笑意显现的梨涡,宫泽尘也笑了起来。
打他出生起,姑母就进了宫,从未见过面,没想到这姑侄俩一见便觉得格外亲昵。
“谁是晟儿啊?”
幼童稚嫩的声音惹得贵妃心头一软,“晟儿是姑母的儿子,也是尘儿的表哥,嗯……比尘儿大两岁呢!”
“尘儿想和表哥一起玩儿。”他抬手去拨楞贵妃簪头的翡翠吊坠。
老宫夫人忙阻止道:“方才说什么来着,尘儿可不许胡闹!”
宫泽尘绕过贵妃的臂膀,躲到她身后,“尘儿想看看哥哥,尘儿想看看哥哥~”
贵妃被他逗得咯咯笑,“母亲不必太过谨慎,小孩子喜欢交朋友,都是一家人,从小认识认识,长大以后情谊才更深不是。”她转身抱住宫泽尘,“尘儿,姑母领你去瞧瞧哥哥在做什么,好不好?”
“好!”宫泽尘也紧紧抱着贵妃,偷瞄祖母的脸。
“你可真是惯着他!”老宫夫人佯装埋怨,一转眼就跟着笑了出来。
没走几步,就见不远处的宫殿火光缭绕,上方黑烟冲天。
“走水啦!”尖利的呼喊撕碎往日的宁静。
“晟儿!我的晟儿!”宫明焰甩开宫泽尘的手,金丝护甲刮过孩童细嫩的手背。她冲下轿辇,踉跄着扑向火海中的宫殿,几次险些栽倒。
老宫夫人见状忙催紧宫人们赶过去。
火舌舔舐着茜纱窗,将宫殿吞入赤色炼狱。
宫人们提着水桶奔走如蝼蚁,泼出的水还未沾到窗棂便化作白雾。有太监顶着浸湿的锦被要往里冲,却被热浪掀翻在地,锦被霎时燃成火球。
随祖母赶到宫门口,只见贵妃挤破头想往里冲,却被被宫人死死拦在门外,“我的晟儿,放我进去!”
“贵妃娘娘,侍卫们已经进去救了,您可万不能冒这个险啊!”
宫明焰挣脱不开,只好跪在地上痛哭。祖母也过去劝阻,抱着她一起哭。
宫泽尘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慌了神,一扭脸,瞧见对面宫门门槛上坐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女童,杏黄襦裙溅满黑灰,琉璃似的眼珠映着冲天火光,却空洞死寂。
终于,大火被扑灭,母女俩也哭得昏天黑地。
“皇后娘娘——!“凄厉的哭喊刺破云霄,一个灰头土脸的宫女跑了出来。
宫明焰起身紧紧扒着她的胳膊问:“我的晟儿呢?”
“皇子他,皇子他……薨了!”
宫明焰眼前天旋地转,险些轰然倒地,幸而宫女及时扶住。
不一会儿,只见火海里抬出一大一小两具焦尸,皆以白布覆盖,看不出是何人的尸首。
祖母枯瘦的手掌及时捂住了宫泽尘的眼睛。
温热的泪滴落在他后颈,老人哽咽着念诵佛号,檀香混着焦糊味直冲鼻腔。
透过指缝,宫泽尘看见姑母被人架着拖离火场,自己也被抱着离开了皇宫,到此,记忆就模糊了。
再后来,他从别人口中得知,那两具焦尸分别是在位的煊熠皇后,和大皇子江晟,也就是自己的表哥。煊熠皇后彼时正在对面宫殿,见火光倏然,许是想到皇子可能困在火海,便冲进去营救,哪知这场大火火势发展异常迅速,非但没有救出皇子,连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。
而那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的女童,竟是煊熠皇后的女儿,也就是三年前皇帝指婚给哥哥的容意公主,江宛。
“所以……那女童是眼睁睁看着母亲冲进火海,而后化作焦尸被抬了出来的……”宫泽尘后知后觉,头皮发麻。
记忆中那女童的冷静镇定与周遭众人格格不入,细细想来倒真和萧荣有几分相似。
许是内心涌起对那女童的同情,看着萧荣蜷缩在石狮一角,宫泽尘忽觉心疼不已。
他挪过去,烧焦的袖管轻轻环住她肩膀,却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也砸在了手背。夜色吞没了西遥城的火光,两颗灼烫的泪珠坠入废墟,在滚烫的余烬中蒸腾成无人知晓的雾。
见一个臂膀搭了上来,萧荣不由自主地抽走身子,“男女授受不亲,何况本官顶天立地,不需要他人的安慰!”
宫泽尘没有再凑过去,只是解释道:“抱歉,我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遇到的一个女孩儿,也是在这样的尸圈火海,她眼睁睁看着母亲丧命于火海,却没有一个像我祖母那样的人抱抱她。如果有越界,望萧大人原谅。”
萧荣闻言一怔,紧接着两串汹涌的泪水滑过脸颊,“她需要的不是拥抱,而是能回到母亲进入火海之前,一定不要母亲踏进去,她的女儿比这天底下的任何人都需要她!”声如嘶吼,比她在公堂上还要激昂。
宫泽尘心头被无形的石锤猛然一击,想要说些什么,却哑口无言。
萧荣深呼吸,强迫自己调整好情绪,将地上散落的簿册收拾好,搬到了自己的住处。
见她忙碌起来,宫泽尘也不好意思闲着,便跟在后面帮着搬,他怕说多错多,就保持沉默。
“大人,我想城西潘姑娘那里也许需要你,这里就交给我吧。”他思来想去,眼下自己能为萧大人分忧的就只有这点小事了。
萧荣的心情平复地差不多了,也觉得方才自己的言语有些过激,见宫泽尘还算有眼力劲儿,便嘱咐了一句:“那好,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簿册,直到我回来。”
听她语调平缓,宫泽尘才踏下心来。
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,是镇北军在城外练兵结束后返回的队伍。
萧荣冲了出去,挡在队前,举起腰间的金镶白玉令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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