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婚手札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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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
季清叙给孟向珩发信息时,没想过会在同一时间收到孟向珩发来,也说要跟她谈谈的消息,而且他甚至已经在来荣城的路上。
看到两条信息同时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一刻,说没有错愕意外,那是假的。
而最初的错愕过去后,她脑中又乱七八糟地闪过“他们居然这么心有灵犀”、“他大晚上竟然还搭高铁过来了”“他要找她谈什么,会是跟她想谈的一样吗”之类,各种各样的想法。
但最后的最后,这些胡思乱想又变成了忐忑,变成了坐立不安。
其实,直到发信息前的半小时,她都没想过要发这条信息。
自己与孟向珩之间,变得莫测的感情,固然让她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堵着一大团棉絮,但她也不否认,两人这种莫测的关系持续至今,她不知道孟向珩怎么想,反正她的内心深处,还多了一种叫作“较劲”的情绪。
她在跟孟向珩较劲,也在同自己内心深处的微妙自尊较劲。
季清叙把自己变成了一枝傲人的玫瑰,高昂着明艳张扬的花苞,竖起枝梗上的尖刺,让自己看上去珍重又可贵。
她甚至一度暗暗后悔自己与孟向珩的开始。
他们领证太草率,她同意得太快,她当初应该矜持,应该多拖一段时间,哪怕那时她惨遭姚若背叛,同时被家里全方位贬低式催婚,头脑发热得厉害。
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“本应该”。
成年人也无暇一直沉溺在感情的动荡里。
生活和工作无一不在推着她往前走,她也只能在夜深人静,入睡之前,才有空细细咀嚼这些翻腾的情绪。
而在荣城出差的这几天里,她直接忙到累到每晚一沾枕头就入睡,连咀嚼情绪的功夫都没了。
但变故就出现在今晚。
今天培训散得早,傍晚听完课后,季清叙犒劳自己从江城带过来的组员们,请客带大家一起去吃烤肉。
吃完烤肉,众人又转战KTV,在包厢里鬼哭狼嚎式唱歌,发泄这段时间的压力。
中间季清叙出去给大家增补零食水果,却在结完账时,遇到了一位熟人。
陆之让意外归意外,但明显比她多了几分惊喜。
“Charlene,你怎么在这?出差还是有亲友?”
季清叙扯扯嘴角,先是恭敬唤了声“陆总好”,这才说:“出来培训,跟同事们放松一下。”
陆之让点点头,不动声色地打量她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,这次见面,他总觉得她比先前清瘦了些,于是更透出几分绰约和楚楚。
其实前面几次约她吃饭,她对他的态度,他不是看不出来,而且他也知道她结婚了。
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,喜欢挑战,喜欢征服,喜欢给自己平静生活里增添一些波澜,以至于随着年长而逐渐沉寂的内心,能重新感知到年少时的荷尔蒙与生命力。
“巧了,我也是过来出差。”
陆之让挽笑说了句,又问,“我在208包厢,你在几号?方便的话,等下过来一起玩会?”
季清叙面颊微紧,心理上排斥,但理智上,她又知道眼前是大客户,她哪怕不愿意,也该像前几次一样,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,笑着周旋。
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,加上本身情绪也不太好,难得出来放松,还要看甲方脸色,零零总总加起来,她一下子心态有点崩。
不过,她还是维持着体面,语气委婉,但话却说得很直:“陆总,可能我们这些小乙方在您眼里,除了从您手里讨点活,还有给您当调剂品的用处。作为乙方,我当然也一直觉得,除了保质保量完成订单,给甲方提供好情绪价值也是我该做的。可是陆总,以上情况应该仅限于我们交接工作的时候,而不是随时随地。”
陆之让脸上笑容淡去,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但季清叙先他一步,接着说下去了。
“陆总,我明白您对我或许有些私人方面的好感。但一来,您也知道我结婚了;二来,您在表达好感时,总要借着工作的名义,让我拒无可拒。好感的前提是尊重是平等,而您这样的好感,对我来说,不过是假借甲方名义的施压。陆总,我很抱歉。”
她话音落下,陆之让好一阵没开口。
过了会,他偏头笑了声,这才看回季清叙,耸了耸肩说:“我原本还在想,你一边世故一边清高,究竟能拧巴到什么程度。”
他点点头,又笑一声,“看来最终还是你的骄傲占了上风……不过你别误会,我对你确实有好感,但不至于做出潜规则那些事。你刚才说的那些,我让你觉得不适的地方,我先在这给你道个歉,至于后续工作上,该怎么做还怎么做。”
季清叙听出他的意思,说完那番话后就开始在脑中乱窜的后悔担忧骤然散去。
她诚心诚意跟陆之让说了声:“谢谢陆总理解。”
陆之让哈哈一笑,低声留下一句“其实我好多年没这么尴尬过了”,便径直往自己包厢走去。
季清叙目送他走远,吁了口气,也前往自己包厢。
结果刚拐了个弯,林姝笑嘻嘻窜出来,满脸崇拜:“姐,你好勇啊!那么直白拒绝咱们的大甲方!”
季清叙一愣,旋即了然,在她额头戳了一下:“偷听。”
“我真不是故意的,就是看你一直没回来,以为你找不到包厢了。”林姝跟在她身边,边笑边说,“哪知道看你那么果断利落,你真是女人中的女人!”
季清叙被她逗笑,与陆之让说那些话后的疲惫散去了些,说:“大概跟他不算熟,不用担心伤到他吧。”
林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:“也是,很多时候反倒跟不熟的可以直来直往,越熟的,就越容易钝刀子剌肉,拖着拖着反而更伤人。”
季清叙推包厢门的手一顿,被林姝疑惑问了句“怎么不进去”,她才回过神,若无其事走进包厢。
不过,她最终没在包厢久留,找了个借口先回酒店,路上给孟向珩发了这条信息。
季清叙用力攥了一下手机,想了想,又给孟向珩回过去一个“好”字。
片刻,她又将酒店定位发过去,问他:【你大概几点能到?】
孟向珩说:【估计十一点了。】
季清叙抿唇,打字:【好,我等你。】
两人都没问对方要谈什么,好似都默契地要将所有想说的话,留在见面的那一刻。
季清叙退出聊天框时看了眼时间,快要九点。
她回酒店房间后就先洗漱换衣,等吹完头发,一整套护肤流程做下来,也才九点四十。
季清叙头一回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。
她拿出手机,重新点进孟向珩聊天框,想跟他说点什么,却在打字前一刻顿住了。
纵然自己本就决定了要将这段时间内心一切所思所想都剖析给他,可是,当她得知他先她一步过来找她时,她心里被短暂压制的骄傲和胆怯却又冒了头。
她还不知道他要谈什么,是要继续还是要结束,继续又以何种方式继续,结束又要怎么结束……这一切她都一无所知。
季清叙抚着胸口深呼吸几次,最终还是退出微信,心不在焉地刷了几个视频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,十一点时,季清叙再坐不住,决定下楼到大堂等。
电梯刚到一楼,孟向珩的信息恰好进来。
孟向珩说:【我在大堂了。】
季清叙心跳陡然加速,她走出电梯,原想在电梯间逗留一会,可到底抵不过想见他的本能,回了一句:【我来了。】
一边走一边点击发送。
刚发送成功,她一抬头,便看见孟向珩站在休息区沙发旁。
深夜人少,大堂却依然灯火通明。
男人就这么白衣黑裤站在那,身上带了些长途而来的仆仆,面色也难掩倦容,却又在似有所觉,抬眸对上季清叙视线的那一刻,眼底一亮,脸上倦色消退无踪。
对视片刻,谁都没有率先开口。
季清叙原地立了会,不知为何,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,下楼前心中漂浮的所有惴惴、所有猜度、所有不安,好像都在被凝结。它们聚于一处,等待着被人清理、扫除。
还是孟向珩先朝她走过来。
季清叙回神,右手抱着左肘,望住他。
等他走到跟前,她才低声开口:“你想找我谈什么?”
与此同时,将她的声线剥离,孟向珩也在同一时间问她:“你要跟我谈什么?”
话音落下,两人又同时噤声。
季清叙抿唇,抬眸仰视着跟前的高大男人。
无声四目相对几秒,两人呼吸都变得有些滞塞。
季清叙转眸看了看旁边,这才看回孟向珩,若无其事说:“这里好像不太适合谈私事,换个地方?”
孟向珩颔首,又说:“刚才进来时,看到外面人造瀑布边上有长椅,这会外面也没人。”
季清叙知道那个瀑布,就在正门出去后左转,几步就到了。
她点点头,应了声好。
瀑布自假山落下,水声哗哗,恰好能盖住低语声。
两人在长椅并肩坐了下来。
又是一阵寂静。
在微信上说着要谈一谈,可实际面对面了,却又一下子找不到切入点。
最终,还是孟向珩先开口:“如果我说我这段时间所有的异常,都是因为没能从你这得到我想要的回应,你会不会觉得我幼稚?”
季清叙心头猛然一颤,定定看着自己脚尖。
她心中冒出猜测,眼眶也随之发烫,但她还是低低出声问:“你想要的回应?”
孟向珩点点头:“是。”
他偏头看向她侧脸,“从我跟姜初瑶曾经的关系闹上热搜之后,我就一直想从你这里确定一件事。”
季清叙扭头对上他目光,几乎屏息。
孟向珩说下去:“我想确定的是,你也在意我。”
他用了“也”字。
“也”的前提是,他一直在意着她。
季清叙鼻间骤然发酸,不止为这个前提,更为他想确定的这件事。
她怎么可能不在意他,她在意得要死,在意到像个变态一样,偷偷拼凑着他与姜初瑶曾经的故事,一次次因为意识到姜初瑶的优秀迷人是那样与他相配,而自惭形秽,甚至暗生嫉妒。
她在意到,幼稚地将自己与他所在意的一切比较,他的家人、名誉、地位、财富……她偷偷衡量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占比。
因为在意他,她心中滋生了众多不安,众多暗暗的比较,还有许许多多她难以启齿的负面情绪。
她一度觉得现阶段的自己陌生极了,时而自卑,时而自大,时而阳光,时而阴暗,她好像都快不认识自己了。
季清叙想要开口,可喉咙突然被泣意哽住,眼泪也一下子不听使唤地落了下来。
不止孟向珩,就连她自己也被自己惊讶到,随后又是满满的羞耻感。
怎么办啊,她在孟向珩面前真的好像一个爱闹别扭的小女孩,沉着冷静的那个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。
她虽然没能如常开口,但落下的眼泪足以让孟向珩明白她想说什么。
一瞬间,他内心酸软极了。
来得匆忙,只带了证件和手机,没有纸巾,孟向珩便双手捧住她的脸,拇指指腹轻轻拭去顺着她脸颊落下的泪痕。
季清叙吸了吸鼻子,突然用力在他肩膀拍了一下。
她完全没收劲,孟向珩当即吃痛嘶了声,一点不含假。
季清叙见他蹙眉,心里顿时又难受起来,但仍先质问:“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?”
孟向珩抹去她最后一滴眼泪,改为握住她肩膀,只说:“你那样子,我敢说么?”
季清叙一愣,有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,她又抬手推他胸膛,语气不善:“我什么样子,是拿枪抵着你,一旦你说出口,就要崩了你脑袋吗?”
“我不怕你崩了我脑袋,但怕你绞碎我的心。”
话音落下,空气静了几秒。
季清叙自认没绞碎他的心,但她的心却因为他这句话,揪痛到无以复加。
“在你眼里,我有那么糟糕,那么高高在上?”季清叙声音低下来,像是喃喃自语,“明明怕自己心被绞碎的那个人是我。”
孟向珩还是没说话,但用力将她抱进了怀中。
他下巴抵在她发顶,深深地嗅了会她发间的清香,这才重新开口:“不是你糟糕,也不是你高高在上,是我太糟糕,太高高在上。”
“是我质疑你的感情,又怕先开口问就会落到下风,所以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,想逼你先说。”
“是我事到临头萌生怯意,怕自己是这段关系里不被爱,或者说不被同等爱着的那一个。是我走进死胡同,莫名其妙开始在意自尊,还把自尊放在了你之上。
“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自己,不止我们之间变化的关系让我慌乱,这样的我自己,也一度让我手足无措。”
季清叙的心被一点点撕扯着,原来是这样。
原来,他们都因为在意,面临同样的恐慌。
她忽然破涕而笑,噗嗤一声。
孟向珩微滞,随后握着她肩膀,将她从自己身前推离,看着她,认真又无语:“这种时候你还笑?”
季清叙听出他是嫌她破坏气氛的意思,忙解释:“我不是笑你,我是在笑我自己。”
孟向珩浓眉轻抬,递给她一个疑惑眼神。
季清叙说下去:“我自诩最会观察人心,所以我才能用比别人少的时间,获得别人得不到的收入。可是现在想想,大概我观察人心的本事全都用在工作上了,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,你也会跟我一样,在这段感情里有和我一样的喜怒哀乐。”
“可能你总给我一种可靠、情绪稳定的感觉,以至于我忘了,你在感情里也需要足够的正向反馈。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去摸他左手腕间那条金链子上的卡皮巴拉吊坠,低语,“你才不是卡皮巴拉,我后悔送你卡皮巴拉了,你就是你自己,活生生的你自己。”
孟向珩笑:“送都送了,你还想要回去?”
季清叙鼻尖再次发酸,他又在开解她,缓解她的内疚了。
他好像春雨,润物无声。
季清叙喉间一时哽窒到说不出话来,只能抱住他肩膀,将脸靠在他颈窝。
孟向珩一顿,更用力地搂住她。
就这么在他身前依了会,季清叙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她垂眼绕着孟向珩的领带,一边说道:“其实我最初的不安,就是从知道姜初瑶的存在开始的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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